荀子．勸學
簡諍國文 版權所有
君子：「學習是不可停止的。」靛青這種顏料，是從藍草中提煉的，但是它青藍的程度勝過了藍草；冰晶，是由水凝結而成，但冰冷的程度卻比水更冷。原生的木材很直，合於墨斗墨線的標準，如果把它水浸火薰烘彎成車輪，它的曲曲的程度便合乎圓規的標準，就算再把它曬乾，也不會重新挺直，這就是「輮」（象徵後天教育學習環境）使它變成這樣的！所以木材接受墨線的矯正就變直，刀劍放在磨刀石上磨過就銳利；君子能夠廣博地學習，每天多次去反省自己，智慧就會清明，行為便不至於常常出錯。因此不攀爬上高山頂上，不知道蒼天有多高；不走到大地深谷，不知道大地有多厚；沒聽過古聖先賢留下的言論，不知道學問有多廣博！四方蠻夷如南方的邗、越和東夷、北貉的生下的小孩，一開始小孩的哭聲相同，但長大之後，他們的風俗卻不相同，這是教育使他們這樣的！
我曾經整天作夢空想，還比不上片刻的學習有益！我曾墊高腳跟向前遠看，比不上登上高處看得廣遠！如果站在高處招手，手臂並沒有加長，可是能讓更遠的人都看得見；順著風勢喊叫，聲音並沒有加快，可是能讓更遠的人都聽得清楚。乘坐車馬的人，並不是特別會走路，卻能到達千里遠的地方；乘坐船隻的人，並不是特別會游泳，卻能夠橫渡長江大河。君子的天性和別人並沒有不同，只是君子特別會運用工具罷了。
南方有一種鳥，名字叫做「蒙鳩」，牠用羽毛築巢，再用頭髮編紮鳥巢，但卻將鳥巢綁在蘆葦上，常常大風吹來，導致蘆葦折斷，結局是鳥蛋摔破了，小鳥摔死了。並不是牠的鳥窩造得不好，只因蒙鳩築巢的地方不對，才導致如此的悲劇！西方有一種植物，名字叫做「射干」，它雖然根莖只有四寸長，但它卻長在高山上，而能面臨百丈深淵。並不是射干的根莖長，只因它生長的地方使它看起來高大罷了！軟趴的蓬草生長在挺直的麻桿中間，不用扶它，它自然可以長得很直；白沙放在黑泥之中，會被黑泥染黑。蘭槐的根就是芳香的芷根，但如果把它泡在臭水（有作「淅米汁」解；亦有作「尿屎」解）中，身份高的人便不肯接近它，連平民百姓也不會佩帶它。芷根的本質不是不香，只是浸泡它的臭水使它發臭而已！所以君子住家一定要選擇所在的環境，日常交遊也一定要接近賢士，就是為了防止壞事誘惑而能接近中正之道啊！
所有事物的產生，一定有它的根源；個人榮辱的降臨，一定和個人的德性相呼應。肉腐爛就生出蛆，魚乾枯而生出蠹蟲。懶惰驕傲忘記修身，災禍就會來到。事物過於剛強，容易導致折斷；事物過於軟弱，容易導致束縛。個人行為偏差下流，就會是怨怒聚結的對象。一樣的堆放柴木，火會先燒向乾燥的地方；一樣的平坦地面，水會先流向低濕的所在。草木同類而生長，禽獸同群而生聚，萬物都是同類相聚的！因此箭靶一旦架設起來，弓箭就會射過來了，林木一旦茂盛，斧頭就跟過來了，樹木一旦長成涼蔭，鳥類就會飛過來休息，有酸臭腐壞（有作「醋汁酸臭」解）的地方，蚊蚋就會成群生長。因此平日說話，有時會招來災禍，平日行為，有時會招來恥辱。君子要謹慎他的所學！
累積土石成為高山，風雨就會產生；累積流水成為深淵，蛟龍就會生長；積聚善行成為美德，自然可以達到心智澄明的境界，聖人的心性修養也就具備了。所以不小半步、小半步的累積，就無法走到千里之遠；不積聚小水流，就無法成為長江大海。千里馬一跳，是無法超過十步的距離的；但劣馬持續不懈的走上十天，最終也能到達千里之遙。雕刻木頭，只雕刻一下就丟開，就連腐朽的木頭也不會折斷：但如能不停的雕刻，那就連堅硬的金石也可以雕鏤成型。蚯蚓沒有銳利的爪牙，沒有堅強的筋骨，卻能夠向上鑽食土壤，向下喝飲地泉，這是因為它心思專一的緣故！可是螃蟹有六隻腳，兩隻螯（「六螯」一詞，可能為古時字詞傳寫誤），但是除了蛇鱔的洞穴，螃蟹沒有寄住的地方，這是因為它心思浮躁！沒有專默的心志，就沒有明顯的智慧；沒有精誠的行事，就沒有顯著的成果。徘徊叉路，舉棋不定的人永遠不會到達目的地，同時事奉兩個 國 君的人不會被包容。眼睛不能同時看兩種景物卻都看得清楚，耳朵不能同時聽兩種聲音卻都聽得仔細。飛蛇雖然沒有腳卻會飛，鼯鼠空有五種技能，卻因不能專一而一事無成。詩經尸鳩篇：「桑樹上的布穀鳥，每日都很專一的餵養七隻小鳥，早上從上而下餵食，傍晚從下而上餵食，從不間斷。所以仁人君子，行事也要學習布穀鳥的專一，行事專一，用心就堅固如同繩結。」所以君子為學要專一！
從前瓠巴彈瑟時，因為歌聲美好，水中的魚都浮出來聆聽；伯牙彈琴時，因為琴聲美妙，正在吃草的馬也都抬頭停止吃草。所以聲音無論多麼小，時間久了，沒有聽不到的；行為無論多麼隱密，時間久了，沒有不被人知的。山中蘊藏了玉石，草木的外觀都明顯潤澤；水中孕育了珍珠，河岸就不容易乾涸；行善只怕不能持久，如果能長期持久，積德為善哪有不被人知道的？
學習的步驟要從哪裡開始？要到哪裡結束？我荀況認為：方法從讀六經經書廣泛學習開始，最終到讀禮書精讀結束；學習的目標則從做士人開始，要一直努力到成為聖人為止。真誠累積力行持久了，最終就能深入研究，而有心得，學習一直要到死亡的那天才停止！所以求學的方法有結束的時候，至於求學的目標，更是片刻都不可放棄！如果能如此為學，才有資格稱為「人」；不能如此為學，就只是「禽獸」了。
至於君子為學的歷程，是先聆聽師長的教益，再把道理熟記於心；經由四肢的動作的力行，將道理表現在行為舉止之間，使人表現出儒雅溫文的言語與行為，一言一行都足以成為世人典範！而小人之學卻只是剛從耳朵進去，卻立即炫學的從嘴巴說出來；人體口耳之間只有短短四寸的距離，那能夠美化君子昂然的七尺身軀呢？ 古來的學者為求學多為了修養自己，而現在的學者學習只是為了炫學；古人的學習目的是修身養性，現代的士人卻把學習當成是追求名利的工具（「禽」為二足動物、「犢」為四足動物，在此解為為求發達，致贈權貴之禮）！因此要到達以上的教育境界，其中教育的原理是，身為師長，不等學生發問就告訴學生答案，就是教師心態操之過急；學生發問一件事師長卻告訴學生兩件事，就叫做教學繁瑣；教師心態急躁是不對的，但瑣碎也是不對的，從事教育的君子應該把握「撞鐘」的互動原則，學生撞大力，老師的鐘聲就回應大聲：學生撞小力，老師的鐘聲就回應小聲，應該視學生發問的大小來回應啊！
留言列表
